美国在伊拉克遭遇学习障碍

Moisés Naím / Post Global

在伊拉克问题上，美国政府正在遭遇学习障碍。当美国开始其摆脱伊拉克的痛苦过程时，它陷入了一种危险，即重复自己卷入伊拉克战争时所犯的错误。

这特别令人感到奇怪，因为对美国卷入伊拉克战争的错误已经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共识。自由主义派和保守派，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对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决定 表示拥护和反对的人，都列出了同样的错误清单：没有向伊拉克派遣足够的军队；没有正确预计到军队所需要的训练和装甲装备；解散了伊拉克军队；没有阻止（战 后）的抢劫行为；把复兴党成员从政府部门清除出去，导致数千个伊拉克家庭丧失了收入来源，重要的政府机构丧失了重要的工作人员；错误地解读了敌人；低估了 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冲突；错误地判断了伊朗、叙利亚和外国圣战组织的影响；浪费了战后重建伊拉克的资金，以及在入侵伊拉克之后，立刻灾难性地试图对这个 国家的方方面面进行管理。

显然，美国不能再犯上述这些错误了。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导致这些错误的种种假设依然“毫发无损”，继续为美国思考和制定下一步在伊拉克的行动方案提供依据。

过高地估计伊拉克政府的能力

假设萨达姆•侯赛因的政府拥有雄厚的军事实力，伊拉克的公共部门能够有效运作，是美国政府制定有关伊拉克战争和战后事宜的计划时立足的中心点。假设伊拉克现政府会比它目前所表现的那样更有作为，是美国政府旨在减少对伊介入的现行计划的基础。然而，这两个假设都是错误的。

四 年前，美国政府认为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认为伊拉克武装力量的能力比它后来所证明的那样要高强；认为伊拉克的国家机构比它们实际所表现的那样要可 靠，且更能发挥作用；认为就整体而言，伊拉克的经济和石油工业发展良好，国家的基础设施也比较完善。 2003 年 3 月，时任美国国防部副部长的保罗·沃尔福维茨（ Paul Wolfowitz ）对国会说：“我们正在与之打交道的这个国家（伊拉克），确实能够相对较快地支付其战后重建所需的费用。”他的上司唐纳德 •拉姆斯菲尔德在一个月后又补充道：“我认为没有太多的重建工作要做。”

他 们当然是错误的。一个残暴的、腐败的专制政府和国际社会的长期制裁和封锁，已经把伊拉克这个国家搞垮了，它的公共部门尤其受到了重创。而且，正如尼日利亚 和委内瑞拉的实例所证明的那样，不发达的盛产石油的国家倾向于拥有效率低下的公共部门，功能衰败的政府机构，老化的基础设施和破产的非石油经济——即便没 有国际制裁和萨达姆政府这样的独裁统治所带来的损害。

然 而，认为伊拉克政府比它实际所表现的那样更有能力，仍然是影响美国政府制定的有关伊拉克的现行计划的潜在假设。许多计划都寄希望于“伊拉克军队会随着美国 军队的逐渐撤出而重新站立起来，”伊拉克人会“努力奋斗”，“团结一致”，“达成共同的政治意愿”等等。这样一种假设已经成为共识：伊拉克政府有办法、有 机制来承担极为复杂的政治、财政和军事方面的工作——这类大多数欠发达国家几乎难以做到的事。

在 过去的四年中，我们已经了解到，伊拉克的政府机构远非大多数人所预期的那样有能力。在萨达姆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威风凛凛的阅兵仪式后面，隐藏的是一个废墟中 的国家。当然，最近这四年来，伊拉克遭到了进一步的破坏。对伊拉克政府提出的种种要求常常忽略了一个事实：它们提出要求的对象实际上是一个几乎空空如也的 空壳。

高估美国政府的能力

说 到美国政府，类似的警告同样适用。我们似乎永远被一种观点所迷惑：美国政府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财，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由人才济济的官僚机 构管理和运作——这些机构的工作人员接受过世界上最好的高等教育。显然，这些有利条件并不足以让美国政府有效地管理伊拉克的事务，或应对卡特里娜飓风。

所以，尽管 美国政府在伊拉克为美国国防部提供了巨额资金——超出世界上军费支出最多的 15 个国家的防御费用之和，美国军队却消灭不了只能依靠临时制作的爆炸装置的衣冠不整的伊拉克民兵。最近，美军驻伊拉克最高指挥官戴维•彼得雷乌斯将军公开承 认：“没有军事手段能够解决伊拉克所面临的那些问题，能够平息伊拉克的叛乱状态。”

不幸的是，美国政府在通过非军事途径解决伊拉克问题方面，同样表现不佳。当美国领导人制定新的对伊战略时——这一战略的成功取决于美国政府构建国家、推行民主的威力，在伊拉克的美国人撰写的大量历数美国政府对伊政策的错误的书籍，应该会让他们放慢脚步，仔细斟酌。

轻视外交

与 他人合作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其他国家的政府合作更常常困难得令人发怒。他人不仅与我们不同，而且常常与我们有不同的兴趣所在。外国政府很少与美国政 府兴趣相投。布什政府偏好采取单边行动，包括做出入侵伊拉克的决定，也许就基于这个事实。英国军队和其他 47 个国家的少量军队在伊拉克的存在，并没有改变这样一个事实：这是一场美国的战争。部分地由于这个原因，美国发现，实际上自己今天在单独与伊拉克交手——在 军事上、政治上和经济上，美国都在孤军奋战。在这一点上，甚至布什的白宫政府也希望有更多的外国盟友积极参与伊拉克的事务，助自己一臂之力。小布什在 1991 年的第一次海湾战争中建立起来的那种多国联盟，在今天的布什总统看来一定充满了吸引力。但是，现在建立这样一个同盟已经为时太晚了。

为自己的声誉起见，布什政府最近对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伊朗和朝鲜这类问题表现出了兴趣。然而在伊拉克，美国政府的决策和整体战略仍然继续抱住单边主义和军事 手段不放。美国政府制定的最新行动计划“加油”计划——也是几个月来它提出的唯一重要的想法——实质上是一个军事决定，即向伊拉克增派更多的军队。这一 次，甚至美国的盟友英国也走上了与美国背道而驰的道路。在此次军事行动中，美国没有得到任何外国力量的支持。

一 个较少地基于纯粹的军事考虑的方法，即把美国的对伊新策略与大胆的国际倡议结合起来，本来可能会在美国迫切需要国际援助的时候，给它带来一些善意和帮助。 的确，在这个问题上，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伊拉克问题的想法可能和通过军事手段解决伊拉克问题的想法一样，是天真的和不现实的。外国领导人因为显得与布什总统 过于亲近而付出的政治代价是巨大的。但这不正揭示出，为什么在长达 3 年的有力事实已经证明军事手段不是解决伊拉克困境的办法之后，美国仍在几乎单靠部署更多的兵力来稳定伊拉克的局势。

也许这样做是合乎逻辑的：依靠一个年度预算接近 6000 亿美元的机构——美国国防部，而非年度预算只有区区 100 亿美元的美国国务院。而且，外交是令人厌恶的，且常常会遇到要向难以信任的外国人妥协的情况。

这 里又出现学习障碍了。我们在伊拉克打了四年仗，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花费了 5000 亿美元的巨资，但得到了什么结果呢？今天，甚至将军们似乎也认为，采取军事行动不是解决伊拉克问题的主要办法。然而，布什政府、美国国会和大量评论员却似 乎都对这个显而易见的有力教训视而不见。

作 为同意向伊拉克增加经费支出的交换条件，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民主党人提出了一些复杂的目标，即所谓“水准基点”。众议院的民主党声称：“伊拉克将担负起在所 有省份的安全责任。”并且，“为就业计划投入 100 亿美元。”至于实际上如何实现这些目标，则语焉不详。而且，这些方案都没有清楚地说明，如何鼓励其他国家伸出援助之手。民主党自己似乎也没有从多年来五角 大楼在伊拉克占主导地位的单边军事行动中学到多少东西。

根 据美国学习障碍中心提供的资料，“学习障碍是一种神经性的认知疾病，影响大脑接受、处理、存储信息并做出反应的能力。”当然，这个定义是就个人的学习障碍 而言的。这种病的病因不尽相同，也没有完全搞清楚。在政府和政治体制出现学习障碍的情况中，假设这种障碍与选举周期（而非神经疾病）密切相关，似乎是有一 定道理的。当过大的政治权力没有受到完善的遏制和平衡机制的制约时，就会滋长领导人的傲慢。这势必会造成他们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从这种错误中汲取教 训。然而，在此令人惊讶的是，以往所有强悍的领导人似乎都没有成功地从不久前犯下的错误中吸取教训，而他们的反对者也对这些教训视而不见。

就个人而言，学习障碍的一个明显症状是“在（病人）实际取得的成就与其原本期望达到的成就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唉！这种症状完全适用于美国在伊拉克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