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阶级冲突即将到来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未来几年，与全球中产阶级生活标准的改变相比，文化与宗教冲突在国际摩擦中的比重不再那么重要。在访谈录像中，莫塞斯•奈姆探讨了富国经济的减速以及新兴市场的持续增长将如何交织在一起，进而激发国内政治冲突，并削弱政府间国际合作的能力。

受经济危机影响，富裕发达国家的中产阶级正在萎缩，而穷国的中产阶级则在不断膨胀。随着日益下滑的生活质量不断滋生沮丧和愤怒，富国中产阶级的处境正每况愈下。但矛盾的是，同样地情况也发生在了收入水平正在提高的新兴市场中。这些变化导致了悲观的、无法实现的预期——并会滋生社会和政治不稳定。

问：未来世界冲突的主要原因会是什么？

答：中产阶级的冲突是全球两大趋势的作用结果。其一是穷国的中产阶级正迅速扩张。与此同时，富国的中产阶级正在萎缩，并感到四面楚歌，缺乏安全感，无法维持几个世纪以来中产阶级引以为豪的生活质量。这部分解释了人们所见从英国蔓延至西班牙甚至以色列的街头示威和骚乱活动。人们上街抗议一系列事务：不平等、房价、不安全、公众对政府的愤怒，以及所有类似的事务。

与此同时，在诸如印度、中国、越南、巴西、哥伦比亚和土耳其这样的穷国，过去的穷人已不再贫穷；按发达国家的标准来看，这些人依旧贫穷，但现在他们有了可支配收入。从很多方面来说，如果人们从这些较贫穷国家的语境而非发达国家的语境来理解中产阶级的话，那么他们可被归为中产阶级。

这是目前人类社会中增长速度最快的群体。我是指那些正朝中产阶级发展的穷人。尽管全球金融危机使他们受挫，这场危机也使得一些国家中的新增中产阶级又回到了贫穷状态，但中产阶级的数量仍在摇摆。1990年至2008年，在印度、中国和发展中的亚洲，13亿人成为了中产阶级。在今日的拉丁美洲，四分之三的人口成为了中产阶级；而在非洲的下撒哈拉地区，中产阶级的人数在此期间翻倍。所以我们正在经历中产阶级的大幅扩张。

但讽刺和矛盾的是，富国中产阶级的减少正以同样的方式制造政治紧张和政治冲突，而中产阶级的扩张也是政治冲突的原因之一。这听上去很矛盾，但现实是，这些中产阶级带来了扩张和快速发展，并且其创造预期的速度已使得很少有政府能以同样地速度去实现这些预期。于是，公共服务的需求飙升，政府对这些需求的响应能力也在扩展，但速度更慢。

问：今日我们能够在哪里看到不同经济阶层的冲突？

答：中国非常成功地展示了一个贫穷、弱小、偏远的国家如何从一个赤贫国家发展成接近发达的国家。中国经济经历了几十年的超高速增长，成为了国际舞台的成员，并且其经济极具竞争力。中国在几乎所有排名表上都排在头名，比如竞争力、清廉程度以及各种指标上的表现。

尽管智利是个极其成功的典范，但在过去几个月内，大街上每天都有学生和其他人举行抗议政府的大型活动。学生要求获得更多的机会来接受高质量、不昂贵的教育——而智利的高等教育非常昂贵，并且主要是私立的。

这表明，仅增加受教育机会是不够的。事实上相比过去，已有很多智利人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以及大学水平的教育了。但这些人仍不满足于仅仅获得受教育机会。他们需要更便宜、更好地教育，而这是政府很难提供的。

造学校很容易，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却很困难。类似的，在中国或土耳其或任何其他快速增长的国家建造医院要比确保医院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要简单得多。所以对任何一个政府来说，提供公共服务永远是一项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建造基础设施容易，提供中产阶级所需要的高质量服务则要复杂得多，而这正是摩擦、冲突和政治暴动的原因之一。

问：穷国能否控制住日渐增长的中产阶级所带来的政治爆炸性？

答：人们总是将发展理解为帮助人们脱贫——由于穷国中的大部分人处于贫穷状态，发展一直是优先考虑的对象——但这并不能以彻底忽视中产阶级的需求、愿望和要求为代价。

这些国家开始拥有中产阶级，于是就有了针对穷人而设计，忽视中产阶级的需求，并导致他们上街抗议政府的公共政策。核心信息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了穷国拥有如此庞大的中产阶级的局面。这在这些经济体的历史发展中并不正常。

问：如何缓和富国国内对经济的不满？

答：世界经济新格局中的一项事实是，不平等下的和平共存已经终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及之前所创造的对不平等的容忍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在富国所看到的大量抗议和示威活动便反映了这样一种现实：中产及工人阶级为经济危机承担了太多的负担，并且财富和收入出现了从这些阶层向社会富裕团体流动的情形，人们已经无法接受这种状况。

问：中产阶级冲突的全球影响有哪些？

答：中产阶级冲突对全球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根据定义，没有那个国家能单独处理我们面前不断增加的问题。所以我们需要国际合作、多边行动，以及同步化。

如果政府被方向不同的力量所牵引，那么同步行动是十分困难的。如果发展中国家的中产阶级向政府提出了方向一致的要求，并且同样地情况也发生在富国的话，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多边行动缺乏资源。于是，当富国和穷国要为那些与满足中产阶级需求无直接联系的行动和目标输送资源时就会显得特别捉襟见肘。

问：未来冲突可能发生在哪里？

答：未来的冲突将不以文明和宗教来定义，我们并不是在此谈论不同宗教间相互开展的问题。我们甚至不是在讨论一国军队向另一国军队开展这种正常的、传统的冲突形式。我们看到，两个民族国家间发生国际冲突的数量已经下降，而内战、叛乱和国内冲突的数量却在增加。

中产阶级冲突将会推动这一趋势，因此人们不必关注地理、宗教因素来确定冲突发生在何处，而是应当关注人口统计、收入分配以及资源获得情况等因素。这些因素在判断冲突最有可能发生在何处时更具有说服力。